EJ-近代欧洲生育转型从浪漫的法国扩散开来

一般认为生育率转型与现代经济发展是一体两面的，因为工业化会通过增加抚养孩子的机会成本导致生育率降低。然而19-20世纪，法国经济发展水平低于英国，却领先于英国开始了生育率下降！普林斯顿欧洲生育项目的学者在上世纪发现：欧洲生育行为的变化从法国扩散开来，主要是沿着文化和语言界线传播的。

在这项研究中，作者构建了欧洲地区之间的语言距离指数，确认生育下降的行为是从法语地区扩散到欧洲其他地区的。文化上与法国相近的社会在掌握新信息和对生育控制采取新态度方面面临较低的阻碍。

标题: Fertility and Modernity

期刊: The Economic Journal

作者:

• Enrico Spolaore：The Seth Merrin Chair and Professor of Economics at Tufts and a Research Associate with the NBER. His research interests are in political economy, growth and development, and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https://sites.tufts.edu/enricospolaore/
• Romain Wacziarg：法国裔。He is a professor of economics at UCLA Anderson School of Management and holds the Hans Hufschmid Chair in Management. 主页有言：“Economics is the study of how to eliminate barriers to riches. If you want your organization or your country to prosper, there is no better investment you can make than to study economics.”

上线时间： 02 November 2021

Preface

欧洲的生育转变

下图展示了法国、英国（英格兰和威尔士）和德国在19-20世纪的生育变化（图片来源于上期RES论文的附录），可以发现在1877年后，三个国家的生育率都出现了明显下降，但在同一生育水平上（比如每千人出生25人），法国比英国提早了半个世纪，而德国又相对于英国晚了30年。

普林斯顿欧洲生育项目

Princeton European Fertility Project-PEFP，由普林斯顿大学人口研究办公室在1960年代和1970年代进行的大规模跨学科研究工作，详细梳理了19-20世纪欧洲地区的生育率动态。PEFP学者提出了两种生育控制模式：

• 在前现代，生育控制主要通过推迟结婚、单身等形式来实现，影响生育的可能性，但不影响个体生多少个孩子；
• 现代生育控制，核心在于对胎次的限制，定义为在期望数量的孩子出生后为避免额外的生育而采取限制。即夫妻应该“结婚，到达理想子女数后，停止生育”。被认为是一项现代创新，直到过去两个世纪才在欧洲人口中普及。

PEFP学者特别提出：生育行为的变化从法国扩散开来，主要是沿着文化和语言界线传播的。

生育转型研究的两种视角

• 经济学：生育激励的变化，源于城市化或健康和人力资本的改善；生育率下降和现代经济发展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机制是工业化通过增加抚养孩子的机会成本导致生育率降低；
• 人口学、社会学、人类学等：从对生育的新的态度、文化规范传播方面阐释生育率的变化。

PEFP学者提到，欧洲生育率的下降不能解释为人均收入增加和工业化的直接结果。十九世纪的欧洲，人力资本水平相似的地区在不同时期向较低的生育率过渡，而早期的转变与语言接近法国有关。一个事实是：比利时讲法语的家庭将生育率降低到现代水平，比收入和教育水平相似的荷兰语家庭早几十年。

这项研究将关于生育转型的经济力量与文化渠道相协调，认为从高生育率到低生育率的过渡是创新和社会影响的结果。生育子女的较高成本或较低收益是必要的，但不足以降低实际生育率，还需要改变传统婚姻生育的信念和规范。只有当传统态度被抛弃时，人们才会改变他们的行为。一开始，只有接近文化创新者的社会才会经历生育率下降。随着时间的推移，创新传播到更遥远的社会。

法国为何率先开始生育转型？

为什么浪漫的法国人早早就少生孩子了呢？这是个问题，这个问题在原文中有讨论，但也没有明确答案。主要观点如下：

• 世俗化和现代规范的发展：启蒙运动(或更早)期间，世俗的现代规范和价值观在法国精英和其他群体中传播，法国大革命加速了这一进程。这可能削弱了传统的生育观念；
• 政治和制度变革：法国大革命影响了传统权力结构(特别是教会)，为规范和行为的改变创造了条件；
• 道德标准的变化：一些当代观察家将生育率下降归因于道德标准的改变。即人们变得更加关注自身利益，不愿承担抚养孩子的高成本，不再感到生育是宗教义务和公民义务；
  • Blanc(2019)发现，1791年法国各省的传统宗教虔诚度(以拒绝革命政府宗教权威的神职人员比例衡量)对一代人后(1831年)的生育率有重大影响；
  • 订阅狄德罗《百科全书》(世俗哲学和科学知识的重要来源)的人数与1831年各省的生育率呈负相关；
• 避孕知识的传播：随着传统社会规范的削弱，有关生育控制和避孕方法的知识可能在法国更广泛地传播。但需要注意的是，19世纪的生育率下降发生在现代避孕方法普及之前，主要依赖早已为人所知的原始自然方法（禁欲、戒断，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 梦幻联动：Besant和Bradlaugh（BB案中的BB）通过引用法国传统宗教信仰的削弱和世俗态度的出现而产生的教义和实践来为自己关于避孕和计划生育的小册子辩护。参见：RES-一个案件引发的生育率下降。

语言距离、生育转型与现代性

• 为什么语言距离很重要：
  • 在语言上更接近创新者的社会中，个人在学习新信息、行为和态度方面面临的障碍较低；
  • 语言距离对人口转变扩散的影响是文化相关性如何影响创新跨社会传播的一个重要例子。平均而言，语言上彼此接近的个体也更密切相关，因此倾向于共享代际传播的特征，使他们更有可能互动和相互学习。
• 生育转型也是现代性的一个方面：
  • 英国的工业革命促进了现代性，但现代性不止一个面向；
  • 生育转型背后是新的文化规范、世俗信念的转变，这也是现代化的关键特征！
  • 工业层面的现代性依据和英国的文化距离扩散，生育层面的现代性依据和法国的文化距离扩散。

下图由PEFP学者绘制，展示了一个地区的生育水平相比“一个不受限的自由生育水平”下降10%的时间（年份），可以发现法语区是最领先的区域。

待检验的命题

作者在文章中构建了一个生育选择的模型，来描绘生育选择与社会文化规范的关系，提出了以下三个命题：

• 命题1: 文化、语言等方面与创新者更接近的社会更容易受到创新者的影响，更早采用新的生育行为。此处的创新者指法国（法国的法语区）；
• 命题2: 一个社会的生育率转变状态与其距创新者距离之间的负相关关系在时间上是U型的。在新生育行为开始扩散的早期阶段，这种负相关较弱；随着时间推移，负相关变强；但在转变的最后阶段，负相关又会下降；
• 命题3: 在生育率下降扩散的早期阶段，生育率水平与距创新者的距离之间存在很强的正相关，但随着越来越多的社会随时间采用现代社会规范，这种关系会变弱。

识别策略

关键变量的测量

婚姻生育指数 \(I_g\) : \[ I_{gi} = \frac {B^m_i}{\sum_{j=1}^NM_{ij}G_j} \] 含义为已婚妇女所生子女总数/最大可想象的子女数（ 一个不实行任何形式的生育限制的再洗礼派 的数据）。

生育转变时间FTD和转变状态：

FTD-fertility transition date，定义为 \(I_g\) 下降10%的年份，在上面的图里，法国很多区域在1830年或更早之前婚姻生育指数就下降了10%；

Tt-转变状态，一个地区在发生生育转变（FTD）之前取0，之后取1。

社会距离的测量：

• 主要通过语言距离来衡量；
• 语言分类：研究者从Ethnologue网站上获取每种语言的分类信息。语言被分为不同的族群、分支和小组等，形成一个有层级的分类系统；
• 节点计算：计算两种语言在语言分类树中的最近公共祖先，然后计算从一种语言到另一种语言需要经过多少个节点。节点数越多，表明两种语言之间的差异越大，语言距离也越大。

回归方程

检验命题1: 生育转变时间与社会文化距离，

\[ FTD_{jc} = \delta_1LD^f_{jc} + X'_{jc}\delta_2 + \alpha_c + \epsilon_{jc} \] 其中， \(FTD_{jc}\) 为C国J区的生育转变时间，\(LD^f_{jc}\) 为J区到法国的社会距离。

检验命题2: 与法国社会距离对生育转变影响的U型效应， \[ T_{jct} = \gamma_0 + \gamma_1LD^f_{jc} + X'_{jc}\gamma_2 + \epsilon_{ijt} \] 其中，\(T_{jct}\) 为一个地区生育转变状态的二分类指标。

检验命题3: 法国的影响效应随时间变弱, \[ Ig_{jc\tau} = \eta_1LD^f_{jc} + X'_{jc}\eta_2 + \alpha_c + \epsilon_{jc\tau} \] 变量含义与前文描述相同。

结果

描述性统计

• \(I_g\) 逐渐变小，0.623➡️0.336 （1831-1970）；

• \(I_g\) 与感兴趣的主要变量的相关性由强正相关逐渐转弱，甚至转为负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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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命题的检验

• 相对于法国的语言距离与生育转型开始的日期正相关，即语言距离越大的地区，生育转型开始的时间越晚；

• 文章还比较了其他地域与英国的社会距离（英语距离）的影响，结果发现英语距离的系数很小且经常不显著；

• 比较了其他各种语言之间的距离，结果大多数不显著。对于所有其他语言而言，其与法语的文化距离对FTD都是显著的，且系数较大；

• 在生育转变状态方面，生育下降扩散类似于logistic分布，与惯性扩散的线性模式、接触传染的先加速后减速、社会影响的线性模式都不一致，而是类似于社会学习的过程。命题2认为语言距离对生育转型状态的影响（即一个地区是否已经开始生育转型）在生育转型初期较小，随着时间推移影响增大，但在生育转型晚期又开始减小。下图的结果符合命题2的描述；

• 命题3是关于生育率与文化创新者（在本文中是法国）之间的社会距离随时间变化的关系。具体来说，这一命题预测在生育转型的早期阶段，生育率与文化创新者的社会距离（通过语言距离衡量）之间存在强正相关关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关系会逐渐减弱，最终消失。下图显示了与法语的语言距离对生育率影响的时间路径。可以看到，这种影响在1871年到1900年间达到高峰，随后逐渐下降，直到20世纪中叶降到很低的水平。

结论

• 本文弥合了强调文化机制的人口转型分析与关注经济激励之间的差距；
• 从较高的传统生育率到较低的现代生育率的过渡是社会创新和社会影响过程的结果，其中新行为和规范的采用取决于早期采用者和后期采用者之间的社会距离；
• 与创新者（法国）的社会距离与不同人群和地区的生育转型时间呈正相关，与不同时期的婚姻生育水平呈正相关。此外，生育转型的扩散过程与模型的预测相符：语言与法语的距离对生育率的影响在过渡期的早期和高峰期较高，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地区采用现代行为而减弱；
• 生育率下降的扩散和工业化的传播遵循不同的模式，因为与各自的创新者（法国和英国）距离不同的社会在模仿和采用方面面临不同的障碍，而文化和语言上更接近创新者的社会的障碍较低。

号外

• 这篇发表在EJ，上期那篇在RES，我感觉这篇的水平不比上一篇低；

• 为什么法国更早开启生育转型呢？这个问题需要更多探讨。

• 这篇论文的标题是“Fertility and Modernity”，作者没有单单将生育转变与法国社会距离的关系做标题，在文章的组织上，也更强调生育转型是现代性的特征之一，也就是说，这一做法在拔高文章的研究意义。

原文信息

Spolaore, E., & Wacziarg, R. (2022). Fertility and modernity. The Economic Journal, 132(642), 796-833. https://doi.org/10.1093/ej/ueab066.